接到玉深君寄来的诗集《游走的灵魂》（作家出版社2008年版），又让我记起了十多年前读过的一本叫做《木叶的旋律》的诗集。印象中，那是一本很薄的诗集，俨然如一片飘飘荡荡的叶子，飘摇在青山绿水间。其实正如书名，诗歌确实给人一种置身于乡间田垅上吹奏的木叶旋律中的感觉，或者诗歌本身就是一段旋律，很悠然也很优美的滑落在阳光与春雨中

写《木叶的旋律》的时代，玉深还是一个刚刚三十的青年，还仍然处于充满憧憬的生命时光，写出如木叶旋律一般轻盈透明的诗歌，这是青春生命的一种必然，一种现实。一转眼十多年过去了，我们都已然步入了人生的中年，但展开《游走的灵魂》细读，一下子又让我将它与十多年前的《木叶的旋律》连接了起来。虽然旋律已经转换成了灵魂，但也依然是飘飘荡荡的，在春雨中、在阳光下、在乡间田垅间……

其实，这就是文玉深的诗歌的风格。

十三年过去了，读玉深的诗歌，也仍然感觉出十三年前的那种感觉。这里向我们传递，要么是诗人的创作没有进步，没有突破；要么是诗人执意的保持着青春时代的那种憧憬，那份情怀。十三年，这是一个很漫长的生命时光，我们也一下子由青年也无可选择的、无可挽回的步入人生的中年。在人生的中年中，我深刻的感觉到了生命的沉重、生活的沉重、心灵的沉重，同时，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奈，一种不可道或者道不出的无奈。或许这就是人生的沧桑，是时光之箭的雕刻。我们确实已经不青春了，也青春不起来了。当然的，那些轻盈自由的、明快悠然的，如阳光、如春雨、如乡间田垅间飘荡的木叶的旋律一般的青春生命的滑行与飞翔也就自然不属于我们了，而是有一种沧桑、一种忧郁，一种哀愁，一种无奈、一种失落，甚至一种暮气，一种人生无常的颓唐，正一点一点的来到了我们的心头，来到了我们也曾经青春的生命中，来到了我们曾经充满美好憧憬的日子里。二十年前，读何士光的小说，说生命的哀愁正来到人的心上，总是不能很好的理解，总是在想，哀愁怎么会来到心上呢？现在，我们正在感觉着、经历着、体验着生命的哀愁来到心上的情景与状态，总是颓然的任由哀愁层层叠叠的在心头堆积，在心间缠绕。但读玉深的诗歌，又让我感觉到，其实，人是可以以多种方式、多种姿态、多种心情面对生命与生活的，生命与生活不一定就充满了哀愁。玉深的诗歌就明确的、坚定的向我传递着这样的信息。

执着纯粹的爱情∥走向一棵树∥就像靠近了家园∥枝头绿了最初的心事∥花儿的香味∥在身边缭绕∥多像桃形的情歌（《春天走向一棵树》）

我的灵魂∥曾经在一片青草地上定居∥将阳光栽满房前屋后∥牵来风雨和彩蝶∥手握稻穗∥拥着甜蜜的爱情∥纵情地歌唱∥那金属般的嗓音∥穿透山谷和天宇（《走的灵魂》）

太阳掩入西山∥村庄里的炊烟就生动地升起来∥如升起一面面招魂的旗子∥于是荷锄的农人∥牧牛的小童∥沿窄窄的田埂∥朝着炊烟升腾的地方∥悠然而来∥农民也懂得美学∥将庄稼排列成诗歌∥抑或拼成一幅幅油画∥间或鸡鸣犬吠∥浪漫成陶渊明的流派∥收获季节∥山民牵着悠长的蝉声∥将丰收的喜悦∥串挂在屋檐下∥炫耀村庄的辉煌（《村庄》）

读玉深的诗歌，确实让我感觉到了一种青春的感觉，一种田园牧歌式的单纯，一种古老乡村式的纯朴。让我看到了生命的另一种状态，轻盈、优美、明朗、朴素，充满浓浓的诗意，充满诗意的理想，充满对于生活的激情，对于命运的自信，对于生命的深深的爱，对于日子与土地的坚持的执着。

其实，很多的时候，我们也并不生活得如意与快乐的，每个人都有属于他的生命与生活的沉重与痛苦与哀愁。我也一直知道，这么些年来，作为一名公务员的玉深，作为一个一家之主的玉深，作为一位男人的玉深也一直是有很多的不如意的，甚至有时可以说是潦倒的、失意的，但玉深就那样来看待生命与生活，就是坚持在诗歌中表达他对于生命的理想，对于生活的诗意。在玉深看来，或许爱情是一种最能表达理想的形式，因此，他的许多诗歌中，总是那样执着而忘我的表达着爱情。在我看来，这并不是说玉深的对于爱情有多么深刻的感受与认识，也不是说玉深就有多么丰富的爱情经历——当然，我也还是要承认，在玉深的生命中，倒是也有一些时光为爱情充满着，也有一些时候，也有痴迷的女性勇于与他进行着关于爱情的故事——更多的时候，我认识和听来的玉深是另一种状态的，比如，正在喝着酒，正在打着牌，正在和朋友们说黄色或者准黄色的笑话，正在为生活、为日常的柴米油盐而奔波着、算计着，而这种状态，距离所谓的爱情是很遥远的，是很不爱情的。也正是这样一般意义上认识玉深的人，一般意义上了解玉深的人，是不会将那种所谓的很爱情与玉深这样一个其面貌根本不扬的小个子男人联系在一起的。但问题在于，这样一个很不爱情的人，却一直坚持在他的诗歌里表达爱情，写着很爱情的、很明朗的、很轻盈的诗歌，并且这种坚持从青年时代一直坚持着，到了人生的中年了，也还在他的诗歌里那么单纯而热烈的歌颂着爱情，表达着青春的感觉，表达着生命的理想，生活的激情。显然，他的诗歌向我们传递一个重要的信息，就是我们完全有理由说玉深其实就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一个执着的、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者。在今天这个浮躁的时代，这个以金钱、财富、享乐、地位为主旨的时代，甚至是以坠落、腐朽、糜烂为荣耀的时代，坚持理想主义，作一个理想主义者，这是需要很大的勇气与坚持的。我们或许不能做一个理想主义者，但我们应该永远不能放弃自己的理想，应该保持对于理想的憧憬与向往，或者最起码，应该对理想主义者表达我们的从心里的敬意与感慨。这是我对玉深诗歌的最直接的感受，也是从他的诗歌中联想到的生命的感悟。

如果进一步对于他的诗歌进行意义的追问，我还想说，玉深一直那么执意的表达爱情，其实，爱情在玉深这里是一个符号，一种象征。我想诗人的目的其实就是通过爱情的表达来表达一种人生的态度，来表达对于生命与生活的感觉与信仰。生命与生活中尽管会充满了苦难、悲伤、哀愁、欺骗、阴谋、虚伪，但是，对于生命来说，对于生活来说，重要的就在于坚持生命中的理想，坚持自己青春时代就憧憬的美好的信念与追求，坚持自己关于生命与生活的原则，道德原则和生命原则和情感原则，在于用爱情来温暖你的生活与生命。这样来解读玉深的诗歌，我们或许就可以说，他的诗歌中的爱情，并不就是那种青年人的爱死爱活的、爱情至上的爱情，他其实是用爱情来诠释人生，是用爱情来表达生命与生活，是用爱情来构建生活的坐标，或者说，爱情是诗人用来对于当下生活进行反抗的一种武器。像中世纪的唐·吉诃德手中飞舞的长矛，仿佛是捅向虚无的风车阵，而其实是向现实进行挑战，是掷向现实的一枚锐利的尖刺。诗人很多的时候，是通过爱情，通过所谓的单纯的、轻盈的爱情来消解生活的沉重，消解生命的无奈与哀愁。面对沉重的生活与生命，我们更多的时候需要一种消解，一种对于沉重的生命与生活的解构，在消解与解构中重新认识自己与生活，在消解与解构中重新找回自己，找回自己对于生命与生活的感觉与状态。

那么，我写下的这些文字，其实也是对于我的生命与生活的消解与解构。

（作者：余达忠  来源：黔东南人民网）